《测绘科学技术学报》
随着科技时代的到来,科学技术作为一种越来越强劲的力量日益作用于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强烈地影响着包括文学艺术领域在内的精神文化领域,于是科学技术与文学艺术的关系也日益走向紧密,并成为文艺学界关注的重要课题之一。在如何把握两者关系的问题上,文艺学界主要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代表性的观点认为,两者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立、冲突,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对文学艺术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甚至造成其整体性地走向衰落;另一种代表性的观点认为,两者关系可以是统一的、和谐的、一致的,它们可以和谐相处、相互促进、共同发展。本文在探讨这一问题时,倾向于采取另一种思路,试图把文学艺术看作以作家和艺术家的感知、想象、意象及其在文艺作品中的体现为内核,以虚构为本质的独特的精神审美活动。在这样的前提下,当今中国文艺学界有关科学技术与文学艺术关系的探讨,就可以放在科学技术与文艺虚构关系的框架中来进行,放在两者关系的历史发展演变中来进行,放在两者关系的逻辑发展秩序中来进行。在这样的框架中,科学技术与文学艺术的关系也就会变得更加全面、辩证而富于变化,从而可以有效地解决当今文艺学界有关科学技术与文学艺术关系的一系列纷争,有利于推动中国文学艺术的健康发展。
一、缺席的科学技术与在场的文艺虚构
对人们来说,外部世界呈现出的神秘性、不确定性、模糊性是科学技术与文学艺术发展的重要动力。无论是科学技术还是文学艺术,最初都是人类出于自身生存本能以及天然的好奇心的需要,试图接近充满神秘性的外部世界,进而认识、理解、把握甚至控制这一世界,从而摆脱它带给人的神秘感、陌生感,从而获得安全感、自由感,最终达到更好地生存与发展的目的。这一动因推动了科学技术和文学艺术的产生和发展,正如爱因斯坦认为的,神秘性孕育了科学与艺术:“我们最美丽的感受就是神秘感。神秘感是笼罩真正艺术和科学摇篮周围的一种极重要的基本情感。”[1]具体就文学艺术来说,它往往通过感知、想象、虚构等感性的方式,实现对外部世界的理解和把握,克服它带给人们的无限感、神秘感、陌生感;而科学技术则往往以理性的方式,在对外部世界的探索中深化对这一世界的认识、理解和实践,不断克服其神秘性、不确定性、模糊性,使其从未知世界转化为已知世界,从而实现对这一世界的把握和征服。这两种把握世界的方式的重要区别在于,它们并不是同步发展起来的,而是前者首先发展起来,后者在前者产生和发展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发展起来。具体来说,在远古时代,科学技术显得极其落后、贫乏,有时甚至是缺席的,外部世界远远超出了远古人的经验范围,无法被认识、理解和把握,并作出合理的解释,从而对远古人来说成为一个广阔的、持久的、未知的、神秘的空间,成为一片空白和荒芜之地,充满了混沌性、模糊性、不确定性,带给他们极大的神秘感、陌生感、敬畏感。为了克服这一切,使自己生活得更加心安理得、从容自由,远古人总是试图用各种方式来把握这一外在世界。于是,神话、巫术等原始文艺形式在这种对外部世界的尝试性把握中快速发展起来,它们以感知、想象和虚构等文学艺术的方式实现对外部世界的把握,并且成为远古人类把握世界的最重要的方式,从而使最初的文学艺术领先于科学技术,正如霍克海默、阿多诺指出的:“正是在知识摒弃人类的地方,艺术走到了前台。”[2]不仅如此,这种把握世界的方式作为浑然的整体,还先于科学、包含科学,是科学得以孕育和产生的先决条件:“艺术是科学的原型,只有艺术存在之地,科学方可入内。”[3]可以说,虚构的文学艺术作为一种感性的、想象的、低层次的认识,确实对科学的产生和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为科学提供了感性的材料,而科学正是在文艺虚构的威胁、玷污、缠绕下,通过揭露和清理文艺虚构而确立自身。因此,原始文学艺术的发展为后来科学技术的形成奠定了重要的基础。文学艺术在那时被作为把握世界的主要方式,正像科学技术在近代以来被作为把握世界的主要方式,它们在各自的时代发挥的作用有些相似。
远古世界具有的神秘性在现代社会诸多领域仍然普遍存在,它往往以不确定性、模糊性、混沌性等方式表现出来,原因在于这些领域的某些部分还未得到科学发现的充分揭示,或者根本就是无法揭示的,人们从而以想象虚构的方式对它们进行把握。这种把握世界的方式在古代往往被称为神话,在现代往往被称为“现代的神话”。现代文艺就是一种“现代的神话”,它通过感知、想象等虚构的方式对现代社会仍然存在的不确定性、模糊性、混沌性进行把握。于是,古代的神话和现代虚构的文学艺术在功能上就具有了共通之处,正如詹姆逊指出的:“在弗莱有意神秘化的地方,暗指神话的因素仍在今天的社会里起作用。弗莱用他的原型理论来促使我们明晰当今文学和遥远的古代神话有共通之处,激发我们明白在我们的精神探索和氏族部落的人们之间有连续性。”[4]更重要的是,与过去相比,现代社会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全球一体化不断推进,外部世界日益变得广阔无限、扑朔迷离。对现代人来说,其仍然具有神秘性、不确定性、未知性等类似于远古世界那样的性质,单个个体难以凭借其有限的科技知识、受到局限的视野以及微弱的精力对它进行全面深入的把握,正如詹姆逊所说的:“这些新的巨大的全球现实是任何个别主体或意识所接触不到的……这些基本现实最终似乎是不能再现的,或用阿尔都塞的话说,是颇似缺场的原因的东西,从未曾进入感觉在场的东西。”[5]如果仍然坚持对之进行把握和再现,就只能运用詹姆逊所说的“比喻的游戏”的方式即文艺虚构的方式,“以扭曲和象征的方式”对之进行把握[6]。这种难以把握的新现实有力地推动了现代的文学艺术这一“现代的神话”在现代社会继续存在并获得新的发展。正是通过这一新神话,现代人实现了对自我的定位,获得了安全感,这就是詹姆逊所说的“认知绘图”。现代作家和艺术家的任务,就是用自己敏锐的感知和飞扬的想象,创造出文学艺术这一新的神话,进而把握现代社会生活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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